第1章 青春就是江湖救急

“少年喜欢淋雨

平凡而不凡是命中注定

蓬乱头顶的呆毛是倔强的武器

挺直身板低头行走思考宇宙真理

仰望夜空时总在寻找独一无二的星

拥抱孤独就像接纳自己

……”

打着红色线条的草稿本上，有着用怪异的字迹书写的诗歌。

说字迹怪异，是因为这些字无论哪一个单独拎出来看都显得丑陋稚气，但偏偏它们被整齐排列在一起的时候，整体反倒能显出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这份奇怪半成品的创造者此时正一边端详着自己的作品一边转着手中的笔，口中喃喃自语道：“羞耻，太羞耻了，中二到让人想钻进棉被里鬼哭狼嚎一番。”

突兀的“啪嗒”一声响起，是指间旋转的笔不慎脱手坠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司见肖回过神来，俯身到桌子侧面捡起笔，抬起头时被窗外的蝉鸣声给吸引了，一只黑色的蝉正爬在窗外的梧桐树上，间歇性发出聒噪的声音。

伴随着蝉鸣袭来的还有窗外的滚滚热浪。

今年的夏日，似乎格外地漫长……尽管明天就要迈入九月，白昼炎热的空气里仍感觉不到丝毫的秋意。

图书馆自由阅览室的空调坏掉似乎是两天前的事情了，但馆方维修的效率惨不忍睹。头顶老旧的吊扇缓缓转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可怜的它吹出的风也是热的。

现在是正午过后两点，一天之中气温最高的时候，而明天就是新学期开学。准高二学生司见肖此刻感到烦躁又忧愁。

司见肖并不是因为马上要开学而忧愁的。

虽然每到开学之前就会莫名感到烦躁或许是每一个青春期叛逆少年们的通病，因为开学将面临着作业检查、上交假期实践活动报告、日复一日的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连轴转式的生活，不过此刻司见肖的不快并不是由这些看似正常的理由产生的。

暑假作业早就连抄带赶地写完了，假期实践活动报告也想办法糊弄好了，开学对司见肖来说没什么好怕的。而且一想到高二转入男女比例一比三的文科班，那种仿佛置身于花海一般的美妙感觉甚至让他对开学有点小期待……

“毗毗”，阅览室门口探进一颗双马尾脑袋，向着独坐窗边的男生发出模仿老鼠叫的声音。梳着双马尾的女生在看到司见肖抬头对自己怒目相视之后，吐了下舌头露出抱歉的表情。

她快步走到司见肖身边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开始为自己的鸽子行为进行必要的解释：“那个……头儿，因为准备出门之前突然找不到数学作业本，就稍微耽搁了一下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此时阅览室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下午两点一刻，司见肖对她的解释并不满意地说道：“约好的时间是一点半，你的‘一下下’是一整节课的时间啊。”

“嘿嘿，别那么认真嘛头儿，约会的时候男生等女生是基本礼仪。”她狡猾地笑着。

“废话少说，赶紧的，我都怕来不及了。”司见肖对她的说的冷笑话不为所动，板着脸伸出手。

女生“噢”了一声，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了一叠作业本，一本一本从左往右码在桌上。这些作业本除了看起来都很新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每一本的封面上都用称不上清秀的字迹写着：高二12班，乐见曦。

司见肖臭着脸扫了一眼，把最左边的一本推回女生面前，然后从自己书包里取出一本相同的作业丢给她：“语文你自己抄。”

“啊……怎么能这样……语文作业字最多最难写了。”

“您也知道啊？”在表达不满和嘲讽的时候使用敬称是司见肖的习惯。

“江湖救急啊头儿！”

江湖救急……司见肖以手扶额，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从乐见曦的口中听到这个词了。从两年前升入初三成为这家伙的同桌开始，司见肖觉得自己承担了太多这个年纪所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乐见曦，司见肖初中最后时代的同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算得上一个可爱的女生，但同时无论从哪门学科来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学渣。

回想起一年前自己竟然能够凭着一腔热血，督促她在初三的最后三个月拼了一把，最后以高出录取线一分的成绩被全市最好的龙丘市第一高级中学录取，司见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这家伙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还是我上辈子是舍己渡人的神佛呢。

“哼，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司见肖说归说，自己已经动手开始替乐见曦抄写一字未动的暑假作业了。

他对抄暑假作业这件事已是熟门熟路，虽然至今为止乐见曦一个字都没动，但从现在开始两个人一起赶工应该还是勉强来得及的。尤其是理科生的作业抄起来要比文科生方便很多，数字、符号和算式可比汉字要好写得多，但偶尔也会碰到无良出题人将参考答案写为“略”的尴尬。

刷刷刷抄完了一页英语作业，司见肖在翻页的同时用余光瞄了一眼乐见曦，在发现后者似乎在摸鱼之后愤怒地小声抱怨道：“喂！您在干啥呢乐大小姐？图书馆五点半就下班关门了您……”

他说到一半自己停住了，脸颊上开始冒汗，但绝不是因为天气闷热。虽然汗水的分泌量大大增加，但内心与后背却同时感到冰凉降温，这让有种想钻进棉被里鬼哭狼嚎一番的欲望。

乐见曦正对着草稿本兴致盎然地读着司见肖方才在无聊等待时瞎写的东西，她转过头对司见肖说道：“头儿！我觉得不错！可以当歌词！”

“哈？”

“有一点点五月天的感觉！”

“你这么侮辱自己偶像好吗？”司见肖趁她不留神一把夺回了自己的草稿本塞进书包，“赶紧动笔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头儿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卑呢，我刚刚是在认真地夸你。”

“谢谢但没必要，我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司见肖做了个点到为止的手势，严肃地说道：“抓紧时间动手吧。”

乐见曦愣了愣，望着他埋头下去奋力帮自己赶作业的侧影，忽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带来东西要给他。

“啊对了头儿，这个……”乐见曦正探手到包里将路上买的冰豆奶拿出来，忽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白影给晃进了眼中。

尽管大汗淋漓但白衬衫还是纤尘不染的寸头短发男生一边喘气一边扶着桌子对司见肖问道：“突然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吗？”

“帮个忙，我们抄作业人手不够了。”司见肖将空余的三本作业本指给他看，“物理化学生物，学霸你自己挑吧。”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呢，骑小黄车一路狂飙来的……我先去洗把脸吧。”白衬衫一脸“服了你了”的表情。

乐见曦惊呆了：“这不是主编大人吗？”

“啊？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叫我易诚就好了，高一……不对马上就是高二了，高二三班的易诚。”白衬衫爽朗一笑，顺手从她手里拿走了冰豆奶。

“喂，那是我答谢头儿救命之恩的！”

“答谢我也一样啦。”易诚已经咬开了塑料包装的一角，叼着袋子竖起大拇指。

阅览室管理员忽然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来，对这边的三个学生发出明显的咳嗽声以示警告。

易诚叼着豆奶去外头找洗手间了，乐见曦疑惑地小声向司见肖询问：“怎么回事啊？那不是我们学校文学社的副主编吗？”

“嗯，你知道啊，那省得介绍了。考虑到你会偷懒摸鱼，我只能叫个靠谱点的人过来。易诚马上就是主编了，因为学长前辈们升入高三就退社了。”司见肖运笔如飞。

“我当然知道啊，有颜又有才的风云人物，你和他认识啊？”

“同班同桌兼同社，为什么不认识？”

“咦？同社的意思是……头儿你难道……”

“嗯，高一的时候兴趣使然地加入了文学社。”司见肖回答道。

乐见曦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感叹：“太好了……”

“啊？”

“到高中以后就没怎么听到你的消息了，我还一直担心头儿是那种没朋友的中二少年……”

在司见肖拉下脸之前，易诚从外面回来了，他在两人的对面坐下，一边用纸巾擦自己手上和脸上的水渍，一边来回打量二人。

“看你爹呢？赶紧帮忙。”司见肖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果断先发制人。

易诚不以为意，随手还击，用玩笑的腔调问道：“你女朋友啊？”

司见肖没有什么反应，乐见曦反倒有些举止无措。

“怎么可能？早恋是高中生绝对禁止的行为。”司见肖一板一眼地反驳道。

“原来不是啊，你俩名字中间都有个见字，我还觉得挺有缘的。”易诚率先翻开的作业本是化学，他最拿手的学科。

乐见曦抬起头来：“不愧是主编大人，一下就看到了我和头儿名字的灵魂所在。”

“啊……哈哈……”易诚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在司见肖看来易诚的笑是那种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类型。因为像乐见曦这样“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的自来熟相处方式很容易让普通人感到尴尬和不适。不过说起来易诚也不算普通人，至少普通人不会做出第一次见面就拿走别人手上的饮料这种失礼的事。

不管易诚愿不愿意，只要被乐见曦当成了朋友，“主编大人”这个奇怪的称呼就永远都甩不掉了。

对此司见肖幸灾乐祸又感同身受，“头儿”这个同样奇怪的称呼从初三就开始了。

希望易诚直接忽略不要问为什么，那是他不想回顾不想解释的黑历史。

“乐同学为什么要叫司见肖头儿啊？我还以为是情侣之间的特殊称呼呢。”

秒收FLAG……

“不要闲聊了，任务很重啊，明天就开学了。”司见肖只能以任务繁重这个正当理由阻止他们把谈话引向他不愿意听的方向。

“说的也是，明天就是归笼之日了。”易诚意味深长地看了司见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他还挺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