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换亲（上）

骄阳如火，天气闷热的喘不过气来，秦洛烟背着一筐猪草走在回家的路上，汗水顺着她的额头一滴一滴落在这片养育着她的土地上。

“姐，姐，快回家去，奶奶要给你定亲了。”

秦洛烟今年才十四，根本不到结婚的年龄，前世她奶奶为了三叔的婚事，硬是把她嫁给了三婶的哥哥。俩人相差二十岁，那人丑不说脾气还暴躁，秦洛烟几乎是在虐打中长大的，她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逃离那户人家，等再回来时，爹和妹妹死了，她妈也改嫁了，家破人亡，已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前世凄惨的一生正是从换亲后开始的。

妹妹还没跑到她面前，就听到远处一声惊雷，夏天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热的发晕，这会儿雷声响彻天空，一会儿怕是要下雨。

“走，跟姐回家。”

秦洛烟扯着妹妹柔嫩的小手往家狂奔。前世她听信媒人和奶奶哄骗她的谎话，觉得三婶娘家是个好人，有粮吃有衣穿，才答应换亲，根本不听父母的劝阻，她吃苦受罪是活该，可是她不能连爸爸为什么死的，妈妈怎么会改嫁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也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她的家人，孤苦了一辈子才明白，现在的苦日子才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说她奶，王家屯那小凤真的是个好姑娘，你想她娘半瞎，她哥还没结婚，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张罗着，人又长的敦实，劲儿大，比个大男人都能干。”

王媒婆极尽所能的夸奖她口中的小凤，竭尽全力要把这门亲事给说成。

秦洛烟拉着妹妹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奶奶郭秀敏一边搓着玉米，一边跟王媒婆说话。

“哦，那她这么好，求亲的人怕是多了去了吧，为什么她还没嫁出去，怕是太挑剔了吧，唉，你看看我们家成分不好，嫁过来会不会委屈了她？”

王媒婆捂着嘴笑：“哪里是她挑剔？她可是连彩礼都不要的人。是她哥，她哥挑剔，小凤结婚不要彩礼，啥都不要，只有一个条件，家里有女方肯嫁给她哥就成。”

“这是要换亲？”郭秀敏嘴角不经意见勾了起来。

乡下穷山僻壤的结个婚不容易，彩礼要的多，结婚排场也不小，虽然都是闹革命，有不要彩礼的，可要不双方都是知青，要不都是党员，像她这种小老百姓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

家穷，有儿有女的，没有钱结婚就会想出换亲这种方式来，他家的儿子娶她家的女儿，她家的女儿嫁给他家的儿子，喜事一起办，省钱又省事一举两得。

“奶奶，我回来了。”秦洛烟背着猪草来到猪圈，她得趁雨还没下来之前把猪圈清理干净，把猪给喂上。

乖巧的妹妹在一旁熟练的帮忙，俩人都沉默不语，支着耳朵听媒婆和奶奶说话的内容。

“对，就是要换亲，你不是还有个闺女……”

“不行，小华有人家了。”媒婆刚一提起，就被郭秀敏截住了，她才不舍得自己的闺女就这么嫁出去，况且要是对方家里条件好怎么会连媳妇都娶不起，还需要换亲。

媒婆是很了解她家的情况的，就知道郭秀敏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便用手指了指秦洛烟。

郭秀敏眼珠转了一圈，奸笑着点点头。

“哎呀，这就是你的大孙女吧，长的真好看，像你年轻的时候，一朵花似得。”媒婆的嘴巧，一句话夸了两个人。

郭秀敏极尽和蔼的笑了笑，朝秦洛烟招招手：“洛洛，别忙活了，要下雨了，来屋子里歇一会儿吧。”

前世，秦洛烟受宠若惊，她奶奶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过，欢喜的跑了过来，被人一顿夸，就把自己给卖了，开始了苦不堪言的一生。

这一世，她不会这么傻了：“不用了，奶奶，一会儿下雨了，猪圈更臭了，我得赶快收拾干净。”

“哎呀，她奶奶，你真是有福气呀，有这么勤快懂事的孙女，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媒婆的嘴上如同抹了蜂蜜。

郭秀敏脸色变了变，她不需要别人的夸奖，只要秦洛烟答应换亲，再次亲切的喊她：“快别忙了，听话，来，你王大娘有好事要跟你商量。”

秦洛烟明白，若是不明确的拒绝她，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把扫帚交给妹妹，拍拍身上的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好，我就来。”

我这就去撕了媒婆扯的谎，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你这门亲事说不成。

秦洛烟来到奶奶的堂屋，搬个小凳子坐在竹筐前，手上不停的拨玉米，心里却再盘算要怎么样戳穿媒婆的谎言。

“啧啧，真是个好闺女，今年有十四了吧？”媒婆的脸上堆满了褶子，故意把她的年龄往大了说。

“周岁十二，虚岁十三，下半年冬月里过生儿。”秦洛烟头也不抬的纠正道。

王媒婆却不介意：“哎呀，想当年我十二岁的时候都定亲了，成亲的时候还不到十五那。”

郭秀敏也回忆起了从前：“是呀，我嫁给我们家老头子的时候也才十四岁半，虚岁才十五。”

“奶奶，你说的那是解放前，旧社会，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提倡的是自由恋爱，《婚姻法》规定的结婚年龄，女方至少得十八那。”秦洛烟淡淡的假笑。

郭秀敏不耐烦的反驳：“什么发？你都十四了，怎么不到年龄？无论新社会，旧社会，女人不都得嫁人，也没见谁在家做老姑娘，待一辈子的。”

郭秀敏不识字，整日也不出门，知道的不多，王媒婆走街串巷的倒是知道的不少：“哎呀，只要你们俩人相中了，可以先办酒席，等年龄到了，再领结婚证也是一样的。”

“王大娘，结婚证主要保护的是女方的利益，万一我嫁过去被人打，我连个说法都讨不来，有了结婚证，要是婆家人欺负我，我还能去公安局告他们去，大娘，这是为我好了，你说是不是？”秦洛烟笑的更冷了。

郭秀敏一头雾水的问媒婆：“她说的结婚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从妇女主任那领的红本本？”

“是哩，是哩。结婚证嘛，早晚会有的，那王家真的不错，家里人口简单，家境殷实，你嫁过去之后不用吃苦受罪的，这么好的婆家，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王媒婆继续花言巧语的哄着秦洛烟。

家境殷实，殷实的家境能连媳妇都娶不上？不吃苦受罪，王小凤里里外外一把手是怎么锻炼出来的？且不说王晓凤的大哥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奶奶，他家既然这么好，姑姑都二十了，怎么不说给姑姑。”秦洛烟故作不知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