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廷与江湖的关系，自古以来，便不是一言半语可以说清的，只有一件事两方约定俗成:只要对方不损害自己的利益，或是明目张胆地违背社会公序，双方鲜少相互干涉。但当两方之间不再纯洁，朝堂之争混乱，王朝更迭频繁，利益纠葛下，江湖人也多各谋其利、各为其主，因此多方势力更加复杂。

可对于大多数江湖人来说，哪怕受到利益牵连，也有凌驾于利益之上的存在——春江令。春江令现世，各门派须唯春江令之主马首是瞻。

相传，本朝的开国之君周武帝在推翻前朝、建立新政后，意识到时代不同，万事难测，自己留下的律法规矩不可能永远被后世子孙照搬沿用，唯恐将来会有人登上帝位后，罔顾苍生，于是联络了当时的江湖各大势力共聚春江，商讨解决之道。再后来，武帝找了了当时须弥寺的道济和尚，让他制作出了春江令——一块令牌，木制，巴掌大小，四边平直，四角圆滑被漆了一层红，边上缠了一圈素白云纹。令牌两面刻字:一面“仁”，一面“德”，两个字均镀了金，看起来大气堂皇。

当初的人物早已化骨，这传言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但每个人对此都有自己的判断。

半年前，秦风让远在大漠执行任务的“孤狼星”林翘将任务转交给别人，然后与“六点朱”朱光亮一起去打探春江令的下落。

——有一种说法，说春江令其实一直就在皇宫里，像传国玉玺似的，一代一代地交到每一代的皇帝的手里。十二年前的春节，举国共庆，有人便趁着天狗吞月的天时潜入宫中，盗走了春江令。

当时叶蔼刚刚继任登基，政局还不稳，自是不能声张；再加上如果将这个消息广而告之，那不就是昭告天下，春江令真实存在，并且流落在外嘛？这不是引导着有不臣之心的人去生事嘛？所以叶蔼只能往肚子里咽。而偷盗者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没有声张。

这么说来，那时候宫中确实发生了一场骚乱，当时的禁卫兵统领赵度被秘密处决，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这种说法也不是十二年前就有的。当时确实有春江令就在宫中的传言，但是没几个人有能耐闯进宫中一探究竟。

半年前，有人喝醉，在酒馆里闹事，酒馆掌柜见他衣衫破烂、身形饥瘦，只当他是穷要饭的，跑来吃霸王餐，便将他打了一顿，赶了出来。那人便嚷嚷着，自己知道这段内情，要用这个去换大钱去，看到时看掌柜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还敢不敢看不起自己。

于是仿佛一夜之间，这件事便传遍了整个江湖。但等到第二天有人找他，要打听更多内情的时候，却发现他被人拔了舌头，一根针直直地从他的眉心穿过，像是在惩罚他的多舌。

他就这样死在了允正十二年年末京郊的最后一场大雪里。

不仅如此，当时围观他嚷嚷的人，也悉数被灭口，这更是让这段说法是否是真确变得更加让人怀疑。许多人都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毕竟若这是假的，没有必要杀这么多人来完善这个谎言；但也不乏一些人，坚定地认为，这就是一场阴谋，背后的谋划者以煽动民众情绪为目的，想要趁机掀起一些逆反风浪。

秦风当时就觉得，这个事情有蹊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不站任何一个答案，但他相信这里面有猫腻；也没有证据，这源于他的直觉。但他需要证据来佐证他的猜想。于是他让林翘二人顺着这条线，去调查这个说法。

也有一些人出高价，匿名委托生门去调查这件事的整个前因后果，但秦风都没有接，也不同意与别人合作共享，这有他的自负，也有他的野心。

林翘二人也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当年赵度的副手祁凡在赵度死后，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新的禁卫兵统领。

当年两人尚且年少时，虽未官途顺达，但好歹交情甚好。两人一同考入禁卫兵队伍，彼此立誓，护国兴邦。但在禁卫兵内部的一次战斗考核中，因为裁判的失误，两个人的决斗过程受到了干扰，比试结果出现了偏差，祁凡胜出。祁凡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胜利实至名归；但赵度觉得，自己比祁凡技高一筹，祁凡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才得到了冠军，胜之不武。

这是一个转折。两人从互相赏识到貌合神离，再到最后彻底决裂。赵度成为禁卫兵统领后，祁凡更加不忿。当初骚乱发生以后，赵度被处死，行刑者正是祁凡。当年监督行刑的大理寺少卿李有海多次叹惋，说赵度被押送到刑场时，面容具毁，两手被断，还不忘大喊：“祁凡小儿，无耻之徒，欺瞒吾皇，目无法度，国将亡已！”

将这些与十二年前春江令被盗的传闻结合，林翘二人作出了推测：春江令确实就在皇宫中，于十二年前被盗，被盗的原因，有两点：一是赵度确实因为近几年天下太平、君主贤明、百姓安定而放松了警惕，对宫廷的防卫有些松懈，使得有人有机会潜入宫中盗走春江令；第二点，实际也是春江令丢失的直接原因，祁凡趁着林翘松懈的时机，联合别人，利用自身的便利，为偷盗者制造了一个防御缺口，使偷盗者能够得逞。

按这个思路，他们有将目标对准了祁凡。

祁凡虽升任了禁卫军统领，但自从他上任以来，权利便逐渐被叶蔼削弱。

在此以前，禁卫军的实际控制权由皇帝与禁卫军统领共同掌握，禁卫军首领有权不经过皇帝的同意，正义、合法地调动禁卫军；对于皇帝下达的不合理的命令，禁卫军统领有权选择不服从。而随着祁凡继任后，禁卫军统领职权一再被削弱，皇帝拥有了对禁卫军的第一领导权，禁卫军统领仅仅拥有对禁卫军的顺位领导权，即当皇朝中有人发动谋反叛乱，致使皇帝处于危险中，生死未卜，没有人对禁卫军使用第一领导权的情况下，禁卫军统领才可以领导禁卫军进行反击，以保卫家国，维护君主。

这种情况是从祁凡这里才开始出现的，说得难听且敏感多疑一点，这是叶蔼在往祁凡脸上扇耳刮子，是在踩着他立威。从当初与赵度的那场比试来看，祁凡是一个骄傲而自信的人，林翘猜测，这么多年，他对叶蔼难免有一些微词，便将他当成了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