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伦敦的月光

匆匆出了机场，抵达英国的时候正直一月份的一个清晨，大西洋带着咸水味的冷海风扑面而至，将我的斗志吹灭殆尽。我拖着极少的行李站在希思罗机场的7号出口，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黄头发，绿眼睛的人从身旁匆匆而过，孤独，无助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我想起了昨天在国内机场对家人的豪言壮语，说要在这儿大展拳脚，让东方的力量震撼欧洲。现在这些豪情壮志通通消散，我连伸手拦辆的士的勇气都没有了。强烈的思乡情绪让我的喉咙再一次的哽塞，我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伸出手拦车。

“哭就太怂了啊，叶迪，撑住。”我安慰自己，第一次总会这样的嘛，慢慢适应就会好的。

“你好，女士。”一位白胡子出租司机准确的停在了我的身边。

我的英语技能暂未开启，只好害羞的点点头，那位上了年纪的白胡子司机立马下车帮我放置好行李。

经过八分钟的束手无措，我终于离开了机场。车子渐渐行驶进了主干道，一月的英国还沉浸在雾中，东方的朝阳若隐若现。看我情绪不佳，白胡子司机特地打开了电台，车里荡漾着钢琴曲卡农。我整理好心情，打开车窗，把脑袋伸出车外尽情享受清新的空气。白胡子司机看到我这样，也不由的开心起来。

空气中夹杂着海水的湿气沁人心脾，我渐渐接受了身处异国的现实。

这儿没有高大的现代建筑，嘈杂的人群和拥挤的交通，这儿是安徒生童话里的小镇，是名家笔下的油画。两旁灰褐色哥特式的教堂并排而立，矮小精致，没有挡住牛津郡灰蒙蒙的天空，从教堂的空隙看去，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地，青翠的柏树。清晨的街道没有几个人，一切恬静又美好。

这可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风景啊！一想到这儿，心情总算好多了，我伴着钢琴曲轻哼起来。

“实在抱歉打扰您，您还没说去哪儿呢？”白胡子司机抱歉的说道，他抿着嘴微笑，显然被面前这个跑调的东方姑娘逗乐了。

“对不起，”这真的是太尴尬了，我从包里不断的翻腾，终于找出了那张皱巴巴的地图，我指着目的地告诉白胡子爷爷，“这儿。”

“收到，坐好了。您的愉快之旅马上就要开启了。”白胡子司机开心的回道。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不到半个小时，我就到了这家小旅馆的门口。旅馆是半个月前趁着打折时订的，可惜市区住宿太贵，这儿也只是我的临时落脚点。

我拖着行李进了门，暗黄色的灯光让这儿显得格外静谧，离门口3米处就是前台，员工是一位30岁的女士，看着我进来并没有表示太大的诧异，来伦敦的中国人很多，尤其是我这个年龄的留学生。

我微笑道：“您好，我叫朱迪。半个月前定了房间。”

前台说：“麻烦出示您的护照。”

“好的。谢谢。”我将护照递给她后，趁着她查询的空隙瞄了眼旅店。经济适用型，柜台的左侧有一排米色书柜，大厅有个暖黄色的沙发供顾客小憩，旁边是很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对面的街道。

因为是清晨，路上空无一人。伦敦是一个会让人突然感到悲伤的地方，过于安静，过于高冷。我低下头，想着这儿离祖国，离家人都特别遥远，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难过又涌了上来。

“嘿，你还好吗？”那位女前台面带安慰的看着我，眼神闪烁着鼓励。

我十分感激道：“嗯，我很好，谢谢您。”

提着行李上了二层，一下子就找到了我的房间，不足二十平米，刚好能摆下那张小巧舒适的紫色单人床，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还有独立的浴室。洗完热水澡出来，跟家人报完平安后，我就开始担心干瘪的钱包到底能不能支持我到开学。

我拿出从机场顺来的免费旅游宣传册，经过一个小时的调查，发现伦敦市旁边的几个小村子倒是不错的选择，风景优美，物美价廉。而且英国的交通体系也很发达，从村到城也仅一个多小时而已。

我拿出红笔将我的三个选择画上圈圈，打算午餐时下楼找前台询问哪个更好。等我忙完这些细碎的功夫，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眼中连墙壁上的小碎花也开始舞蹈，实在撑不住的我便倒头睡了一会。哪知一觉醒来，早晨变成了黑夜，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晚上七点了。

老祖宗曾经说过，一日之计在于晨，来国外的第一天我竟然在被窝里浪费了，实在该死。忍着肚饿加懊悔，我匆匆出了旅馆，找了个中餐厅潦草吃一顿，这就开启了我的伦敦夜晚一日游。

泰晤士河边到了夜晚也十分清净，波光粼粼，水光徐徐。我坐在长椅上看着风景，看着三两路人经过，真的是太无聊了。我想家乡夜市的烟火气，想念人头攒动的拥挤感。

“啊，好无聊啊。”我仰起头，夜空中的月亮又圆又亮，不知道外婆此刻是不是也在望月思念着我。不对，祖国大陆的月亮还没有升起来，现在只是我自己在自怨自艾。

沿着河边快走了好一会儿，想打败时差好好睡一觉，结果却越走越精神。无意间我溜达着进了一个广场，夜深露重，整个城市开始起雾了。

广场的角落里只剩一位占卜的吉普赛老奶奶，她正要收摊，看见我走过来，眼睛一亮，小羔羊来了！她招着手让我到她身边去。

原来国外也有神婆，因为囊中羞涩，隔着好远的距离，我向她摆手，告诉她我不想算命。

“我和你有缘，命中注定该相遇的。”吉普赛老奶奶微笑着看向我，冷风将她的话语吹到我耳边，隔着雾气，她好似站在另外一个世界，神秘又危险。

全天下的占卜人都是这样的开场白，我可不想上当。我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拒绝，但是那位奶奶慈祥地招着手，嘴里念叨着：“来吧，孩子，来吧。”她的笑容犹如春风，吹散了我这个异乡人的孤寂。

不知不觉我走近了她的摊位，小巧精致的桌子上摆着捕梦网，中世纪铜钱，扑克牌和一些我不认识的小玩意。算一卦又何妨呢？我坐在摊位前的那把小椅子上，以为她会让我抽张扑克牌或者扔个铜钱，她却握住我的双手，闭上眼睛，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西语，表情一下严肃一下和缓。

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这位老人真有两下子，周边的雾气越来越重，一道白色的屏障像是把我们与尘世隔离。她的咒语越念越快，我的手也被越抓越紧，我被她吸引住了，气氛变得神圣且诡异。我在心里跟着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爷啊，不对，是上帝啊，圣母玛丽亚啊，让我赶紧适用时差，好好睡一觉吧。希望我学业顺利，不要挂科，顺顺当当的早日学成归国，报效人民。

过了许久，那位吉普赛奶奶睁开了眼睛，她充满慈爱的看着我，用长满茧子的右手抚摸我的脸，说：“你终于来了，他等了你很久了。”

等会儿，这走向似乎不太对，我支支吾吾的说出我的诉求：“女士，我不想算姻缘。你能帮我看看学业吗？或者事业运都行。”

吉普赛女士没有说话，她看着月亮，“看看你身后的圆月。”

顺着她的视线，我不明所以的看着月亮，实在不懂这又是什么套路。

“你感受到了吗？”她深深的望着我。

我也不好随便装样子敷衍她，于是也一本正经的看起了月亮，那月亮孤孤单单的挂在天空，清冷的月色铺满了整个广场，我的心底有个角落隐隐作痛，也许是因为离家万里而伤心。

“那是你的宿命，跟着月亮，你就能找到他。但是记住，孕月而生，向阳则死，”奶奶无奈地低垂着头，她摊开手掌抓住月色，一切都是徒劳，“不过这终究是宿命，没有人更改变它的决定。”

虽然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她悲伤的神色，让我也陷入了感伤。

“你走吧，孩子。现在的你，当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剩下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奶奶站起了身，对我下了逐客令。

“谢谢您。”虽然我并不想问姻缘，也什么都没整明白，但我还是对她充满了感激，至少今晚我不再那么孤单。

我从口袋里拿出零钱包，奶奶却阻止了我，她说：“孩子，我不要钱。如果你真的要给我些什么，不如把它给我吧。”

她指着我左手腕上的红绳，这根红绳是我外婆一周前在老家月老庙给我求的，外婆想让月老仙人牢牢的拴住我，千万别给她找个洋孙女婿。去机场前，她还在家里再三嘱咐我，庙上的签说了，如果我丢了这个红绳，便会爱上不该爱的人，还会为爱远走天涯，永不回故土，最终客死异乡。

不过外婆一直就爱信这些无稽之谈，身为一个受到高等教育的唯物主义接班人，怎么能迷信呢？我一把扯下红绳，递给了吉普赛奶奶。

实在对不住了，外婆。不过这个红绳倒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能帮我省点小费。既然收了我的“报酬”，那么多问一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吧，我拿出那张旅游宣传册，“女士，能问您一个问题吗？这三个地方，哪个位置比较便宜方便吗？”我快速指着那三个被画圈圈的地址，吉普赛人喜欢旅居，她必定游历了英国，知道哪儿适合打发漫长的时光。

吉普赛奶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随便瞎指了一个地点。连问卦都不用吗？这比我外婆还不专业，我外婆求神问卜前还要烧柱香呢？

第一天就头昏脑胀，还要被骗。看来我在英国，估计是命运多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