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家

一弯残月把夜幕扯开一道口子,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晚夏的夜里已经开始透出秋天的凉意了,沈青羽不由得将身上的薄外套裹紧了些。

这是沈青羽的父亲住院的第三天。沈青羽常年在外地读大学,医学院的学习压力大得厉害,家里又有一个把沈老头管得服服帖帖的惹人讨厌的继母,这些导致沈青羽素来是不爱回家的。

这次回来是因为沈青羽的父亲突发心脏病住进了医院,沈青羽在病房里打地铺来陪护,父亲在自己这个医科大高材生的照料下也渐渐脱离了危险。反倒是那个年轻的继母只在住院第一天来交了费,其余时间就不见了踪影。

沈青羽是不怨的,这么多年她早就能够泰然面对这位继母皮笑肉不笑的脸。反正也没打算和她情如一家人,彼此不给对方找麻烦就是最愉快的相处方式了。

沈青羽一直这样想,也一直这样做。更何况,继母高超的社交手腕确实给父亲的生意助了不少力,这是自己那个温柔娴静的母亲所做不到的。

沈青羽提着一袋啤酒站在医院里的人工湖边,享受着这忙里偷闲的静谧,不知不觉中想起自己八岁时,母亲带着自己离开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沈青羽不懂什么叫“净身出户”,只知道自己的生活刚刚变富裕,妈妈就要带自己走。

过了没多久,那个时尚聪敏的女人住了进来。

陆容玉是个美丽的人,但她的美丽中带着刻薄。沈青羽清楚地记得,陆容玉第一天进家门时,笑意盈盈地向自己伸出手,说:“你好呀,青羽。以后要和容玉阿姨好好做朋友哦。”

亲切的话语,亲切的表情,可陆容玉那长长的闪闪发光的指甲却划得沈青羽的手心生疼。

长大以后沈青羽才知道,父亲当时是看中母亲娘家殷实的背景而结婚的。虽然靠着母亲家里的扶持生意越做越大,但温婉恬静的母亲给不了父亲对爱情激情的渴望,他爱上了年轻又干练的陆容玉。

这是最最老套的负心人的故事,可在沈青羽的母亲心中却是另一番模样。

“青羽,被自己所爱的人伤害不算痛苦,自己所爱的人受到伤害才叫痛苦。”离婚是母亲提出来的。除了沈青羽的抚养权,她什么也不要。

孤儿寡母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难过,毕竟外祖父家雄厚的家底能帮衬上不少。

只是家中少了一个大人后,总是会需要人来弥补这个空位的。八岁的沈青羽像个小大人一样,主动担负起了家里绝大多数的家务,和母亲过的苦中作乐的小日子也是有些滋润。

可是沈青羽美满的小日子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就又被打破了。离开家的第二年,母亲死于一场车祸。那一天,是沈青羽的生日。

沈青羽吵着要吃蛋糕,母亲才不得已冒着雨出门。而后来的沈青羽总会自责的想着,如果自己没有那么任性,如果没有这场雨,母亲会不会就不会死?

沈青羽打开了一罐啤酒,一大口几乎喝进去了三分之一。她怔怔地望着湖面,心中却毫不平静。沈青羽是不懂自己该如何对待陆容玉的。

原谅她吗?可自己和母亲分离,陆容玉难逃其责。更为过分的是,母亲在离开家的第二年出车祸去世,九岁的沈青羽在母亲祠堂守灵的那个夜里,听见隔壁传来男女亲热调笑的声音,男声格外的生疏,那尖锐的女声却是再熟悉不过。

像是生怕沈青羽听不到一样,说:“她终于死了,什么时候那个碍眼的野丫头也能和她那便宜妈一起去了才好。”句句入耳,字字锥心,这样的苦恨如何咽得下?

报复她吗?先不说自己父亲对陆容玉的痴心一片,这些年来陆容玉一早靠着自己的经商头脑取得了公司高层的信任,拿到了沈家公司的大半股权,变成了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反倒是自己这个合法继承人,还未完全从校园这个象牙塔中走出来,既没能力又没资金。若想复仇完全就是痴人说梦、螳臂当车!

沈青羽越想越头痛,眼看着几罐啤酒一会就见了底,她摇摇晃晃地从长椅上站起来,盯着湖面思索了片刻。

“算啦,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把父亲照顾好才是,陆容玉,我们来日方长!”沈青羽这样想着,却浑然不知自己的时间早已所剩无几。一只精致修长的手从暗处伸出来,结结实实地推在了沈青羽的后背上。

沈青羽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叫声,亦或是她的叫声被水花溅起的声音盖住了。

总之,夜晚仅仅是骚动了片刻,很快便又恢复了宁静。岸上的女人看着女孩的身影逐渐被黑色的湖水吞没,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转身走进了夜里。

黑色的高跟鞋无声地踩在地上,像她的阴谋一样,了无痕迹又阴险毒辣地摧毁了沈青羽的生活。

陆容玉是个心思何其深沉的女人,她第一天把沈青羽接回家时,就在心里开始默默盘算接下来十几年的斗争。

陆容玉渴望权利,她比沈老头小了不少,任是谁看了也会觉得这老夫少妻的搭配完全是场钱色交易。

陆容玉也懒得辩解,或者是她自己其实内心也有点羞于承认自己爱沈国瀚。明明一开始只是为了借着沈国瀚的地位上位,可时间久了,也是分不清自己爱的是他的权力还是他。无论从什么角度说,沈青羽的母亲死去对陆容玉都不是件好事。

即便她活着,也早就和沈家企业无关,威胁不到自己的半点地位。可她若是死了,就直接把沈青羽这个淌着沈老头血的拖油瓶推到了自己眼睛跟前。

所以她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她沈青羽也要在沈家企业里分一杯羹!这点帐陆容玉是算得明明白白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得知那个女人死了的时候,自己还是不禁长舒一口气,像是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

那个温柔得毫无攻击力的女人,为什么自己会总感受到来自她的莫大的威胁呢?可能陆容玉这辈子也不会明白,自己忌讳的是沈青羽母亲看向沈国瀚时眼底毫无保留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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