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新海城

3667年8月20日，新海市。

新海市是远近闻名的一座地下城市，自“中舟计划”实施以后，人类生活区从地球表面逐渐迁徙到地底世界。地底世界并非人类宜居的世界，从“不宜居→宜居”需要一个过程，新海城同样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

作为最早兴建的地下城之一，新海市在兴建之初缺乏借鉴经验，由于当时的科技水平还不够发达，设计者在处理地热问题上捉襟见肘，最终决定在海底设渠，将海水引流倒灌进地底，浇了个透心凉，把地热问题解决了。

也因这套简单而又粗糙的解决方案，这座城市才被冠上“新海”这个名号。

虽说叫“新海”，但这里无海风亦无浪。海水经过多重净化后成为了百分百符合人类饮用标准的淡水资源，一点咸味都没有。在这里你闻不到半点海洋的气息，非说有什么与众不同，那就是这里的湿度比较大，空气闻起来可能会比较湿润。

在空气湿润的新海岸边，最雄伟的建筑叫做新海阁，第71层，第87号房，灰原爱就住这里。

在这一天晨，寻着闹钟的声音，灰原爱从睡梦中醒来、坐起。

闹钟在相隔两臂远的书桌上闹腾个不停，她把被单往身子上一裹，打着赤脚，下了床，往闹钟上一拍，闹钟化作一道灰消散了。

再往前走，路过一个柜子，柜子上闪着绿色的呼吸灯，她打开柜子，里面是一个礼盒，盒子上写着“天选”两个大字。打开礼盒，她看见静卧在里面的红白相间的金属球，球正中间有一条缝，沿着缝一拧，球开始发生复杂的结构变化，不一会就变形成为一只红色的、蝴蝶型的战机，战机底座上刻着今天的日期。

她随手把礼物放桌子上，直往隔间的浴室走去，打开浴室里的洗衣机，把裹在身上的被单解开、扔进去洗；

她打开浴缸的隔板，躺进去，浴缸是仿生材质制作，人一躺就陷下去，温水从陷下去的地方“挤”了出来，不一会就爬满浴缸；

她伸手在旁边捡起几块粉红色的立方块放进水里，水一下子“沸腾”了，淡淡的花香随着气泡冒出来……这一刻，她感觉浑身失去了重量，肌肉、骨骼都很轻。

她怕自己太舒服睡着了，伸手轻轻握住了右手边一个半球状的物体，蓦地，眼前凭空浮现一个半透明的光幕。光幕正中间显示着一个弹窗：你有一个留言。

她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弹窗，只见光幕泛起一圈圈薄薄的波纹，一个人头像缓缓浮现出来。

那是妈妈的头像，妈妈依旧穿着那一套白色的外衣，显然刚刚结束实验后录制的。

“爱，妈妈想你了！”

听见这句话，她心里默默念叨着：“妈，我也想你。”

妈妈正在从事一项绝密的研究，往往每隔两个月才会给她发过来一段简短的留言。

她舍不得一次性就把留言看完，于是把它暂停、关闭，她已经习惯了把妈妈发来的留言分十几次去看，仿佛这样做妈妈就会多陪她十几天。

关闭留言后，她熟门活络地点开光幕上一个绿色的标志——社区，这里是当下社会12岁到21岁青年人的“聚居地”。

她例常翻了翻首页，没发现自己在意的新闻后，打开个人中心，查询邮件，在排头找到了一封未读邮件，寄件时间就是今天。点开邮件，里面是一张成绩说明，这张说明将决定她接下来会被分配进哪所大学。

北菁华、南沐如、东泽、西林、中河源，分别指的是地球五大区域的大学城，每座大学城的教育侧重点不同。灰原爱希望自己被分配进“箐华”，那里是妈妈待过的地方，离妈妈也更近一些，她期待着有机会能和妈妈见面，甚至将来能和妈妈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怀着这样的情绪，她手指流畅地在光幕上触摸着，在邮件的最底部找到了自己的归属——西林。

她被分配到西林，这个结果显然不是她想要。

一股失落的情绪蓦然从她心头涌现出来，她感觉特别难过。

负面情绪需要第一时间得以释放，于是她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一连发了几十页代表“愤怒”的图片，很快就引来别人的关注。

〔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什么觉，我心情不爽，赶紧起来陪我嗨！〕她抱怨着回复。

〔行，我发个定位你，姐姐我昨晚一个通宵把人物升到紫色四段，正好遛遛你。〕

她眼前光幕立刻弹出来一行字“您收到了一条游戏邀请，请问是否进入游戏”，她立刻选择了“否”。

〔我正泡澡呢。〕她弱弱地回复道。

原本沉默的朋友圈子开始沸腾起来。

〔围观！〕

〔围观＋1〕

〔围观＋2〕

〔快开直播（期待脸）！〕

〔楼上太污〕

〔污妖王〕

……

她有些郁闷地发了个“我走了”的图片，关掉眼前的光幕，憋着气把自己整个人浸泡到浴缸水里，浴缸有自动检测功能，检测到她潜在的危险举动后，水自主、迅速排空了——她经常用这种取巧的方式把浴缸水排空。

紧接着，她撑坐起来，捡来一条浴巾包住自己，准备去刷牙，也正在这时候，她意外发现左肩多了一条血红色的花痕，颜色特别鲜艳。

“啊！”

她吓了一跳，用手指扣了扣那条花痕，发现花痕仿佛长在皮肤里面。她匆匆忙跑回卧室，打开卧室的光幕，把浴巾解开了扔到床上，让光幕捕捉她背面的画面——只见一朵盛开的的花朵盘踞在她后身，从股缝一直蔓延到她左肩！

她慌慌张张地用手指在光幕上检索，试图找出自己后背突然出现的红花相关的信息，光幕上不断弹出“本次检索是否已经解决你所遇到的问题”的弹窗，然后被她摁了“否”——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摁了“否”，手速飞快，乃至于当光幕上弹出“苏己来讯，是否拒绝”时，原爱下意识地摁了“否”。

原爱眼前蓦然弹出来一个戴着一顶黄灿灿的大草帽、穿着花格子的丝织衬衫，看起来正坐在外出旅行的轿车厢中的女孩。

“苏己？”

原爱还没缓过神来，她不清楚为什么检索资料过程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咳咳，原爱，”轿车里，苏己眼珠子老实不客气地在原爱毫不设防的身上徘徊，咬着文嚼着字提醒道，“还好我现在没在做直播，不然我至少会被禁‘波’一个月。”

“禁……什么播啊？啊！”伴随着尖叫声，通讯啪的一声消失了。

此时此刻的原爱毫无形象可言，刚睡醒、洗完澡的她甚至没来得及刷牙梳理，跪坐在床上翻阅着光幕的资料，唯一可以用来掩体的浴巾还被扔在一边，而这一幕毫无保留印在了苏己眼里。

苏己忍不住把刚刚通讯回放，把原爱挂断通讯前那一瞬间的脸部特写截取下来，贴上“不知所措”的字样，替换了原来通讯录上原爱的头像。

“啧啧啧啧啧，get新鲜表情包一个。”

刚设好，头像就开始抖动，表明对方正在往这边播讯。苏己看着新头像憋了满肚子的坏笑，所幸职业主播的本能让她克制住自己！她揉了揉脸，努力把自己脸揉平，点开了通讯，然而，看见屏幕里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抱着枕头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原爱，苏己还是忍不住“噗”一声大笑了起来。

“不行了……原爱你先让我笑一会。”

“笑什么啊！”

气呼呼地，原爱把枕头往屏幕扔过去。奇妙的事情是，尽管枕头的实体穿过光幕掉在了地上，但是光幕自动复制了一个虚拟的枕头形象往苏己头上撞。

“不行了，我肚子笑到好痛……”

苏己佝偻着身子躺倒到坐垫上，直笑个不停，好一会才喘过气来，精心梳妆好的服装发饰被她“笑”得凌乱不堪。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噗……这辈子我头一次像今天这么欢乐。”看着通讯里头满脸气嘟嘟的原爱，苏己摸索着把笑掉的帽子带回头上，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咱们说点正紧的。”

“嗯？”

“我找到了一些很重要线索。”

“线索？”

“关于你‘第一个问题’的线索。”

“真的？！”灰原爱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还能有假？我已经坐在了前往新海城的轿车上，距离目的地‘你家’还有半个小时车程。”

“等……等等，你要过来我这？”

“准确地说，我现在要到新海城旅游，而你呢，是我在新海城当地强制征召的旅游向导，报酬则是我手里掌握的重要线索。这笔交易怎么样？总而言之就这么定了，给你半个小时准备时间，赶紧洗白白躺到床上等我。”

说着，苏己抛了个媚眼，挂断了通讯。

头像消失后，光幕上显示着凌乱的关于“彼岸花”“纹身”的资料，这些是原爱刚刚检索出来的和她后背相关的有效信息。五指收拢，原爱把这些信息缩小了拽在手心里，变成一个小腰包样式的文件夹，然后打开一个名为日记的软件，把“小腰包”塞进空白页，并附注一个问题：我的后背出现了彼岸花的纹身，为什么？

紧接着，她打了个响指，只见“小腰包”不断吐出一些图片文字信息，围绕着她提出的问题，光幕在后台按照某种规律进行智能排序。

原爱没理会这个智能排序的过程，而是很迅速地把日记翻到第一页。日记的第一页、第一行记载着她的“第一个问题”，一个看起来很稚嫩却困扰了她很多年的问题……

爸爸是谁？

在这个问题下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大堆“小腰包”，每个“小腰包”下面都注释了文字。其中有一个“小腰包”的注释是苏己，点开它，原爱新起了一行文字：苏己来讯，她找到了一些重要线索。

文字标红。

做完这些事，原爱躺到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扯过床上仅剩的另一个枕头，把脑袋埋进去，尖叫了一声——她还在为自己刚刚在友人面前漏光的事情感到焦躁羞涩。蓦地，她连滚带爬又跑进了浴室，每天早上必要去做的事情她还一件都没做成，而半个小时以后她的好友就要登门，她要抓紧这半小时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

时间过得很快。

一辆轿车驶进了新海阁停车场。车是碟状的，底下由一颗滚动的球支撑，车停下来以后，底下的球泄了气，碟型的车外衣往里缩，整辆车变成一颗大圆球，球从正中间裂开，里面是宽敞的、全覆盖式的椅子。球状外壳继续向后并拢、变形，最后变成两张紧贴在一起的正方形的金属片，并沿着地上一条裂缝慢慢地下降，消失不见。

苏己并没有从椅子上下来，而是说了一声“7187”，话音刚落，地面开始出现波纹，金属仿佛在蠕动，把椅子吃进去，原来，停车场车位底下就是电梯。

电梯开始运转，沿着复杂的电梯井轨道开始爬升，只一会就抵达了目的地。

71层87号房前，有一块方形的地面浮动着某种波纹、金属仿佛在蠕动，苏己慢慢地被“推”了上来。她站起来，椅子随着她的动作泄了气，变成一张毯子平铺在地面。

她推开房门，里面是候客室。

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她手指凭空一点，光幕在她眼前浮现。

“正在接通屋主。”

沉默了一小会，候客室另一边门开了，原爱从屋里走了出来。

“爱酱，抱抱！”

看见原爱出来，苏己一下子蹦起来、跑过去，把她狠狠地抱进怀里！